自诩侠客轻狂,不甘庸凡,还嫌故事不够跌宕。

虐到极致见情深。 o(╥﹏╥)o 这碗粮,我干了。

贫道七感:

  杨青月和杨逸飞。陆危楼和阿萨辛。李复和李倓。内容无联系。放在一起是因为标题像一个系列。没斜杠。算粮食。


  


  


  


  杨青月&杨逸飞→迢


  


  琴和筝是不同的,五色缠弦十三柱是筝,声音悦动活泼,玳瑁或砗磲制成的指盖,勾托抹挑轻易能奏起一片叮咚声。琴只有五弦,既无雁柱也无支架,枕在膝上以指腹拨动,音调高古沉郁。


  泛爱丝竹管弦的唐开元时期,筝是宴乐之器,琴却是名士之器。杨逸飞的流霆琴就是典型的一把好琴,木质疏密合适,弦线韧有清音,琴身直处滑如墨斗硎过,圆处光润有致。一如杨逸飞本人。


  少壮之年接任长歌门这个大唐风雅三处之一的门主位置的他,过早地显露着儒家那种“不蔓不枝中通外直”气质。高兴了就“一杯一杯复一杯”的李白师父自然比这少年早慧的徒弟要更飘逸豪放。从他们的书法中也能窥见一斑,李白写的字是所谓的“笔迹迥利凤峙龙拿”,杨逸飞却偏学的是虞世南的路子,血脉圆融,不可犯色。


  在长歌门里,李白三名弟子按长幼序排是韩非池、凤息颜、杨逸飞。但从小就肩负着多重期望与责任的杨逸飞,该是他们成长得最早的一位。


  那也是好些年以后的事了。琴和字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学到神韵的。少年时,弹错过音,写错过字。更曾拿不起过剑——


  剑者兵器中君子,君子要能昂扬着活在这世上。不能练好剑的人倒也不是不能成为君子,却失了外承家业,内修己身的最直接依凭——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样去保护相知山庄?那时杨逸飞读孔孟四书最多,知道大丈夫何为的道理。可是想要拜在青莲居士门下,只听韩非池和凤息颜偷偷说些“师父在青城修过道,最常讲的就是老子福祸相倚,不会在意一时半会的瓶颈的”话,虽能聊以慰藉,却依然不甘心。少一指他还能弹琴,为什么不能使剑?


  杨逸飞来小院的次数不算少,却往往都是夕阳薄暮,或者晚钟过后。此处本来就安静得有些悄怆,他再渡着一层余晖而来,愈发显得景致幽清。


  在院中石桌坐下照例弹起了琴,手挥五弦,揉弦按压。这支《广陵散》是不常弹的,散秩的曲谱经后人增删改谱,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嵇康的从容绝响,更没有只存于传说中专诸刺僚王那游龙惊鸿一剑的心境和力度。古调自爱,今人多不弹,大唐除了三处风雅之地,哪里的宾客宴饮,会取琴舍筝呢?


  只是那个时刻,杨逸飞想到了阮籍穷途之哭,与他此刻茫然失措的心境是何等相似,不由自主带出这首广陵散,曲未泰半,就有一只温凉的手,轻轻搭在了自己肩上。这只手是熟悉的,多少次渡着星光握过自己的手,也被自己的手握过。


  手还带来了一块披肩。披肩是布质,旧的,软的,有皱褶,暗色花纹,熟悉得可以沉溺也可以眷恋。于是曲声戛然而止,为这不够幽愤的广陵一响画上句号也没关系。


  杨逸飞扶着哥哥杨青月坐在自己旁边,他有不少固定的动作来确保控制得住任何突发情况。


  很多时候不必说话。杨青月接过琴弹了起来,炉火纯青的《流水》,流水迢迢,飘忽无形,利于万物,处最污秽末等之地也能自清濯。这曲子杨青月从小弹到大,与他半昧半昏,半入冥思的身心契合得没有一丝缝隙。张九龄曾说,长歌门中,再也没有第二人能弹出杨青月这般的《流水》了。


  杨逸飞曾想练好《高山》来和,却被上至父亲杨尹安摇头,下至周宋给无情嘲笑。凤息颜快人快语:松竹梅前辈去弹《高山》才弹得动,你直接像是被山压死了似的。杨逸飞听着那曲调在耳边却抓不住,有多少次眼睁睁看着哥哥近在咫尺却不识得自己,帮不上他的痛苦。他终究还那么弱小,不能成为令流水环绕的高山,不能练好那一式于别人简单于自己却难于上青天的剑招。


  


 


  困顿于软弱的少年时光终于会过去。


  杨逸飞会成为高冠切云长铗陆离的长歌门主,一手流霆琴,一手折仙剑。他的前方门人林立,他的背后恩师亲朋与儒门世家宛如巍峨高山。他的前路,大唐最后的盛世和可歌可泣的风云长卷已然展开。他岳峙渊渟,镇于一隅,心中不再有软弱和退缩,只余昭阳旭日般的名士风度。


  那么,月色朦胧,柳絮淡风的夜晚,还有没有,一双偶尔冰凉的手,在星光下替他轻轻披上已经洗得旧皱黯淡的氅披?彼此脸上露出的都是轻微疼惜的表情。还有没有,响起的熟悉《流水》曲调,是不是高山都没关系,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在暗无天日的地底,在万籁俱寂的梦里,环绕着?


  


  ——流水至清则见胆,青山至翠能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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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危楼&阿萨辛→渡


  


  


  玉门关、阳关并称为二关,是西域入中原的必经之路。玉门关的关隘叫做小盘方城,许多年前陆危楼从这里入关,又过去了许多年后他还会从这里出关。在熏满香料的祆教金帐中他享用过遥远长安运来的丝绸,在钟磬礼乐黄钟大吕摆件齐全的大明宫教坊内他也看过最原汁原味的波斯胡姬的胡旋和柘枝舞。


  在香辛料和苏合香形成的异曲同工的寥寥烟雾里,陆危楼发现许多东西都非常相似,比如最顶尖的葡萄酒,最上等的绫罗绸缎,最高级的鲸膏熊掌等食材。无论他是在泰西封、波利斯的中庭还是在长安、洛阳的月下,与那些相似满脑肠肥的人对话也如出一辙:有夸耀与清谈、更多则是谎言与虚伪。


  另一些东西也非常相似:最与世隔绝的蛮荒之地的最一文不名的贱民,肆虐的害虫造成的疾病,饥荒饿殍寥落的村落,还有那些人颠沛流离的绝望眼神。


  陆危楼会说汉话,波斯话,他也善于书写这些不同的语言。他武功高强,头脑灵光,志向远大,仪表堂堂。一路从波斯走到长安没有几年,看到的,记住的,却值得他一辈子去深究。他后来也的确这样做了。没有体会过极致的希望与极致的绝望的,不会真心去相信一个宗教。而陆危楼不仅侍奉,他还开创了一个宗教——


  是每个人年华最黄金的时候。在那个时候陆危楼并非独身一人。志同道合这个词听起来太有欺骗性,一如后来陆危楼反思过很多次的表象与真相。光明圣火不是二元论,但一切都从祆教那团火里出生,火在他心中是燃烧的信仰,但是伴随着火焰而生的,除了光明还有什么呢?


  这个问题深思过一次,就永远封存了,一如陆危楼深思疑惑过,为什么这一路从波斯走到长安,走过玉门关,走过秦岭,离憧憬中天朝上国的故乡首都越近,当初最为雀跃的霍桑阿萨辛却一日比一日怪异,怪异得甚至痛苦,连同他的路线和纲领,都是陆危楼所无法理解的。


  ——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只是拒绝。


  光普照大地,那么就去播散光明。为什么一定要冷酷地引领至毁灭的终点。人都是要毁灭的。生涯已经如此艰难,信仰这东西不该是不掺杂质般闪耀吗……清醒得现实般冷酷的认识,那还算信仰吗?


  “你不懂。”


  那是霍桑阿萨辛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陆危楼一开始是从广博中原文化中阴阳平衡化生的概念去理解他的。但道家不是道教,中原遍地都是道教,却没有多少真正的道家——统治者只是要道士们给他们炼丹长生——所以抛开其形,取其精髓鞣制,一黑一白,一动一静,光明与黑暗,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陆危楼这番自以为大度的见解却被对方狠狠泼了一头冷水。


  “世上无人能懂我。因为无人与我一般。你也不例外。”


  影月长老与寒日长老,他们的名头从很早就双璧争辉般放在一起,无论是能力、眼界、智谋、武艺无不旗鼓相当。在陆危楼懂得之前,自然是不屑于对方竟然有胜于他的自负资本的。


  “如何才能懂?”


  陆危楼终于明白那并非能自负的资本,而是世所罕见的痛楚,它将阿萨辛打碎,又成就了他。更加圆满,更加纯熟,没有心的缺口,自然也没有回旋的余地。那一夜穆萨听着霍桑用低哑的声线念一首波斯诗人无名之作。


  “拥有从列埃到塔拉斯的土地。”


  “或者只有区区一隅的荒地。”


  “你的整个存在不外是瞬间梦幻。”


  “而梦幻一去,是永不复回的怀疑。”


  


  西渡的岁月也过去了。


  陆危楼从玉门关的小方盘城入关,从阳关离开。他有中原故土的根,但是在波斯长大,稀释了血液中镌刻的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折之的警言,令他模糊了判断力,犯了朝廷的忌讳。明教的火燃得太过澎湃,做出好些自不量力的举动,积少成多功亏一篑。一出《破立令》简在帝心,他明教教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几十年的努力都成了泡影。冥冥中的兴衰成败,难道真是不是对应圣火越燃越旺的象征,而是对应这些年发展得不成气候的红衣教,所谓的“光明之下必有阴影……”


  闭上眼就是血火连绵,尸积如山。夜夜不能幸免的噩梦。可是在阳关粗粝的风沙中,陆危楼竟然听到了……驼铃声。


  驼铃声是清脆的,远方大漠月色。或许是无忧无虑的孩子,玩着牲畜棚里小骆驼脖颈上的铃铛。又或许是商旅在连夜赶路,驼铃随着沙地上碗口大蹄印绵延而晃动。还或许是坚韧的僧侣年复一年地骑着骆驼想要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苦修,驼铃在他们的旧袈裟下摩挲……


  在这勾起久远记忆的驼铃声中,陆危楼也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汉人,还是波斯人,他该归去的,是故土,还是来路。他所信仰的,是光,还是把影子照亮的光?


  无论是日,还是月,始看东渡又西浮,照物不能长亘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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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复&李倓→潸


  


  什么是玄?先明后暗是玄。弄出天宝年间许多祸事的皇帝,后世谥号唐玄宗,早年的开元盛世与后来的安史之乱流血漂橹都是他的,所以是玄。


  


  玄也,深奥,欺瞒,虚幻,一身玄色是黑衣。李复是九天里的玄天君,也是鬼谋。世人眼中二十多岁的青年心智早慧得像个妖怪。所有的智慧都来源于渊博,五岁起读万卷书了,十五岁起行万里路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统统塞进脑海里,要说人笨,全天下的聪明人都不敢说话了。很多佶屈聱牙艰涩深沉的书籍,没见过世面的儿童哪里又能懂呢?但他过目不忘乖巧地先把它们记下来。终有一天会成为时光深藏在脑海里的宝藏。二十年来没有任何例外。


  


  其实这也不完全是李复,人不能一生下来就懂很多道理,学习也不是一日就能完成,他需要时间消化那些生涩的典籍——那时候他还没读完鬼谋的书,没有背完大唐的堪舆地形图,也还没武功大成——事实上这些他二十多岁做到的事许多人穷尽一辈子也做不到,可是在那之前,他也有过难得的,必然的,理所应当的,像半张白帛能被恣意染色的时候。


  十五岁。这是个很珍贵又很危险的时候。二十加冠的世俗习惯使得十几岁变成为择人看相的重要时期。玄天君罗宇为培养这个接班人耗尽心血,在这种重要时期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罗宇观察着李复和钧天君李守礼新收的那个徒弟结交。李复已经习惯了什么都要做得完美漂亮,一时间也左支右绌,不知拿李沁的小刺猬般的弟弟怎么办。如果说李复是半张白纸,李倓就是一块锋利的冰,颜色也泼不上去,眉头也化不开,还容易把想去捂化他的人扎伤。小小年龄驻防的壁垒高墙,细思令人心惊。


  


  后来那孩子还是妥协了,别别扭扭地叫“复哥”。每种妥协都不会没有条件。李复的武功和见识实在高出同龄人太多,眼界颇高的未来建宁王是从李唐深宫中出来的,饱尝了力量不够的白眼。他可以不恤己身,也不太在意,但要护得了姐姐周全,叫了不亏。


  这种奇妙的友谊形态维持的时间不算长,后来又在破碎的山河间破碎得更彻底。一个心里只有天下大事,一个心里还是天下大事。深刻的情谊不会随着岁月远去,譬如令钧天君痛苦的的永葆新鲜的复仇理由。可是一些自以为没那么重要的情谊——一个完成任务般无私地帮助(其实对更深的东西一窍不通),一个刻意的折节下交(用孩童的欺骗性外表来博取庇佑与同情)——远去了就远去吧。


  所以过了很久深究,李倓的愤怒情绪也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听着对方“倓弟”,“倓弟”,“倓弟”地叫,好似下一秒又要继续指点他的诗书武艺——难道他看不到自己如今多么羽翼丰满。已经完全成长的高大身量在玄衣大氅中贵气得令人不敢逼视。一喜一怒都会牵动要害人物心神。统帅神策军的杨国忠和高力士都不敢轻忽他的任何决定吗——为什么对方还是用那旧的,不合时宜的,教书先生般的,柔软声线,叫他,“倓弟”?


  圣人喜怒不形于色,君王不重不威。李倓不是圣人和君王,可他绝对有这种素质。这种愤怒情绪在需要控制住的时候却没有控制好,是极大的疏漏错误。


  可是谁又能防备呢?有生之年猝不及防的故人狭路相逢,不会想到已经长大的十几个年华,不会想到心已经被沧桑磨砺得多么坚硬,不会想到在外人眼里杀伐果断的王爷形象——只会想到风沙携卷逝去的岁月。吐蕃的月亮,废弃的坎儿井,爬过的树杈,晾晒书卷时霉潮气,没开刃的剑的铁锈味,搭灶生火的煤烟,冻得硬邦邦的腥膻肉干……这人见过他最狼狈最软弱最无助的所有模样,见过他最深刻的痛苦与最不成熟又刻薄狠毒的仇心。如今好似什么都没改变似的叫他“倓弟”,普天之下,没有第二人敢这样对建宁王。


  


  


  既然如此,李倓也刻意地用旧时称呼。说不明白的报复心思。


  --复哥。


  谈及建宁铁卫,演一支《秦王破阵乐》也算是圆了许过的大话。霸气彪悍。实现了的就不叫大话了。这支军队不管顶着朝廷的什么番号,实质上已经被秘密训练成了建宁王的私兵。兵威杀气直冲穹苍,似乎且凭他建宁王的一怒,就能万鼓雷殷般地战沙场。


  可是李复说——


  “画角悲海月,旌旗飒凋伤。”


  似乎建宁王的横行雄心,建宁王的杀气连城,于他眼里都是凭君莫话封侯事的徒劳挣扎、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民生哀艰。似乎李倓所有刚决轻生的气魄,在这个故人情分不知剩几许的便宜大哥眼中,只是乱天下的祸起,只是蓬蒿白骨的黄尘逝水……


  


  满目河山空念远的岁月终于也过去了。


  李倓没有罢手过,也没有刻意去打探鬼谋的行踪,以李复的能力在这乱世自保实在太绰绰有余。西京疲百战,北阙任群凶,天下一塌糊涂成这样,他没能把它变得更好或更坏。玄的明暗灰色降临在这片苦难流血的大地上已经很久了。合而大同的九天理想又在哪里呢?


  所谓的“杯酒有时有,乱罹无处无”,很合适李倓偶尔会一会李复的状态,或是在烽火山头,又或是在悲声营边,还有在废墟瓦砾间,在车粼马萧的中道上……李复尚值壮年却有了几缕白发,建宁王便刻意笑他鞠躬尽瘁早生华发。李复拍拍衣上征尘,兵戈祸事,血泪民疮,不说为何而来亦不说何时归去,只说:


  


  ——这世间原来有那么多不能筹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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